今天为大家推荐一本非常适合大人孩子一起读的书——美国作家哈珀·李所著 《杀死一只知更鸟》。这部关于教养，关于平等，关于勇气的书，1961年获得普利策奖。至今已经被翻译成40多种语言，全球销量超过3000万册。奥巴马曾将这本书公开送给女儿。这是美国图书馆借阅率最高的一本书。
《杀死一只知更鸟》中所塑造的男主角艾提克斯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及方法放在任何时代和地域里考量都不失为完美的典范，非常值得我们鉴赏学习。
这本书写作于美国种族运动甚嚣尘上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小说背景设置在经济大萧条期的南方阿拉巴马州，也是黑人白人泾渭分明、种族歧视和隔离极为严重的三十年代。故事很简单：男主人公艾提克斯是美国南方小镇一名律师，他顶住重重压力为被诬陷强暴白人女孩的黑人男子罗宾森辩护，最终败诉，重新上诉前夕，罗宾森在试图越狱时被狱警枪击身亡。艾提克斯的一双儿女也差点惨遭迫害。《杀死一只知更鸟》带有极大的自传成分，据说艾提克斯的原型即是作者的父亲，曾也是一名南方的律师，所以哈珀·李写这本书时注入了深厚的感情。
艾提克斯的职业是律师，但在小说的叙述者——小女儿斯考特眼里，他担当的最主要和关键的角色是“父亲”（而且是个单身父亲）。他在对待和教导孩子上有一套极富原则且行之有效的方法，这些方法其实也侧面反映了他本人的杰出品质和高贵人性。
（一）自由
首先，他给予孩子充分的自由。
当他发现他的儿女杰姆和斯考特悄悄躲在法庭二楼，和镇上其他黑人一起在听对罗宾森的审讯时，他没有赶他们回家，而是允许他们休庭之后还可以回来接着听宣判。在一般人眼里（比如艾提克斯的姐姐亚历山德拉），让10岁左右（一个还不到10岁）的小孩去听强暴案的庭审是极其不恰当的，甚至是反常的。但和普通父母相反的是，艾提克斯给孩子自由和信任，他心里明白这次审判对他们将会是终生难忘的一课。
同样，他也给予孩子最大的自由去选择朋友和交朋友。比如妹妹有个同学叫沃尔特，是受到大萧条极大摧残的穷苦农夫的儿子，因为吃不起午饭所以没有带午餐来学校，哥哥杰姆就请他当天晚上来家里吃饭。餐桌上，艾提克斯就像朋友一样和他聊天，而且说得尽是些庄稼收成这样让他有话可说、感觉放松的熟悉话题。就是同一个沃尔特，在阿姨亚历山德拉的口中是“trash”（垃圾）。但艾提克斯从未阻止过儿子女儿与他交往。
还有，斯科特是个典型的tomboy（假小子），她喜欢和男孩子玩，喜欢穿靴子穿裤子，遇到分歧通过打架解决。这些品性离标准的“南方淑女”相去甚远，也招致了阿姨亚历山德拉的不满，强烈意欲改造她。但艾提克斯对孩子说“只管做你的事，其他的我不是很在乎”。很少有父母能带着几乎是平等的人文精神来对待自己的孩子，但这份放任与超脱背后有极高的育儿智慧。
（二）陪伴
书中有个叫迪尔的小男孩，据说是根据哈珀·李的儿时玩伴、后来的美国名流作家卡波特为原型塑造的人物。有个桥段颇具深意，讲的是迪尔和斯科特兄妹俩玩了一暑假后被送回了老家，但他一个人历经千幸万苦又悄悄折回了镇上，斯科特问他为什么回来，他答到：
“The thing is, what I’m trying to say is ——they do get on a lot better without me. I can’t help them any. They ain’t mean. They buy me everything I want, but it’s now-you’ve-got-it-go-play-with-it. You’ve got a roomful of things. I-got-you-that-book-so-go-read-it…….Oh, they ain’t mean. They kiss you and hug you good night and good morning and good-bye and tell you they love you.”
“其实，我想说的是——他们离开我过得更好，我帮不上他们。他们不小气。我想要什么他们就给买什么，但是却说‘现在你有了，拿去玩吧’。可你已经有了满屋子的东西。还说‘我给你买了这本书，拿去读吧’。。。。。。。噢，他们不小气。他们亲吻你，拥抱你，跟你说晚安、早晨好、再见，还告诉你他们爱你。”——高红梅译，译林出版社
虽说童言无忌，且这段话出自搞笑的小屁孩迪尔，但听来不免让人心酸。物质的满足代替了亲身的陪伴，做父母沦为了例行公事，没有从心底关心孩子真正的需求，最后连孩子自己也感受到了“多我不多少我不少”的失落。相比于迪尔的父母，艾提克斯无论白天的律师事务有多繁忙，晚上在家必定和孩子聊天，听他们讲述当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同时沉稳地回答他们抛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睡前他也必陪女儿一起认字读书，以使她的阅读天分不至被荒废。
（三）言传
《杀死一只知更鸟》里有一句经典箴言“You never really understand a person until you climb into his skin and walk around in it.”（你永远无法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上一遭）。这句话是艾提克斯对斯科特说的。斯科特在上学的第一天受到了老师卡罗兰小姐的指责，因为在爸爸的指导下，她已经会念一点儿书了，卡罗兰小姐表示很不满。而且斯科特一本正经地告诉老师不要借午饭钱给沃尔特（就是那个农夫的儿子，因为他既不吃午饭，也还不起这个钱），但老师来自其他镇上，自然不谙这些“常识”。于是斯科特被老师叱责了一通。
回家后，她向爸爸诉苦说再也不想回学校了。这时，艾提克斯没有以讲道理的口气论述一番接受教育的重要性等等，而是直接说“If you can learn a simple trick, Scout, you’ll get along a lot better with all kinds of folks.”意思是，你只要学个简单的小花招就能与人和平相处了，这个招数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句话。他抓住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机会，教会了孩子一个深刻的道理，还为它冠上“招数”之名。这条教导也反映了他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
我最欣赏这本书的一个绝妙之处就是：它写得是愁云惨谈迂腐不堪的南方小镇，笼罩着经济大萧条的萧索衰败和种族分化的恐怖残忍，但它的叙述者却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即斯科特），她以自己的眼光在看待世道、父亲、身边人，和那个轰动一时的案件。背景与视角反差强烈，但又相互融合，赋予了小说不一样的魅力。
书中有一处，斯科特天真地问艾提克斯——“nigger-lover”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经常听到镇上有人这么称呼她爸爸（“黑鬼爱人”，白人种族主义者对艾提克斯的蔑称）。下面是孩子与父亲关于这个问题的对话，如同在书中其他地方一样，艾提克斯一向有能力四平八稳不带骄傲或愤怒地回答孩子天真又刁钻的问题：
“Atticus,” I said one evening, “what exactly is a nigger lover?”
……
“Scout,” said Atticus, “nigger-lover is just one of those terms that don’t mean anything——like snot-nose. It’s hard to explain——ignorant, trashy people use it when they think somebody’s favoring Negroes over and above themselves. It’s slipped into usage with some people like ourselves, when they want a common, ugly term to label somebody.”
“You aren’t really a nigger-lover then, are you?”
“I certainly am. I do my best to love everybody…I’m hard put, sometimes——baby, it’s never an insult to be called what somebody thinks is a bad name. It just shows you how poor that person is, it doesn’t hurt you.”
“艾提克斯，”我有天晚上问，“到底什么是‘给黑鬼帮腔’？”
艾提克斯脸色严肃起来。“有人这么叫你吗？”
“没有，是杜博斯太太这么叫你。她每天下午就靠叫你这个来热身。弗兰西斯上个圣诞节也这么叫你，那是我第一次听到。”
“你是因为这个才打他？”艾提克斯问。
“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什么意思？”
我想对艾提克斯解释：把我激怒的与其说是弗兰西斯所讲的内容，不如说是他讲话的神态。“他那样子就像在骂人鼻涕虫什么的。”
“斯科特，”艾提克斯说，“‘给黑鬼帮腔’只是一种无聊的称呼——就像鼻涕虫一样。它很难解释清楚——愚昧低贱的人每当觉得有人关爱黑人胜过关爱他们时，就会拿他来骂人。它也混进了我们这类人的日常词汇中，用以给人打上卑贱丑陋的标签。”
“可你不是真爱黑人，对吗？”
“我当然爱。我尽我所能去爱每一个人……有时我也很为难——宝贝，如果别人认为那是个下贱的称呼并用来骂你，对你来说永远构不成侮辱。它只能显示那个人有多可怜，它不能伤害你。所以不要让杜博斯太太影响你的情绪。她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高红梅译，译林出版社
更重要的是，他一再向孩子证明了在任何情况下他的立场与原则一贯不会改变。通常，父母观念或态度的飘忽不定会导致孩子的对事情的判断出现困惑甚而分裂。书中斯科特有个姓盖茨的女老师，每次提到希特勒就 “got real red in the face about (Hitler)” （气得面红耳赤），说“犹太人有史以来一直受到迫害，甚至还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园。那是历史上最悲惨的事件之一。”另一方面，讲到镇上的黑人，她总是难掩恶劣藐视的言辞。斯科特回家问爸爸为什么希特勒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艾提克斯说因为他是个maniac（疯子），她又问那么恨希特勒可以吗，父亲只是简单回答 “It is not. It’s not okay to hate anybody.”（不可以，不应该恨任何人）。
（四）身教
书里关于身教的例子比比皆是，这里仅举一例。不过总体来说，艾提克斯在做父亲方面有个大的思路——在故事尾声，他向地方警长说道 “Before Jem looks at anyone else he looks at me, and I’ve tried to live so I can look squarely back at him. ”（在杰姆仰视别人之前，他首先看的是我，我希望自己可以正直地活着，以便能坦然面对他）。
斯科特和杰姆非常厌恶他们的邻居，老杜博斯太太，此人说话口无遮拦，尖酸刻薄之极。每次两个孩子经过她房子的门廊前（她永远坐在那儿），他们总是无端受到她的责骂。艾提克斯总和儿子说”Easy does it, son. She’s an old lady and she’s ill. You just hold your head high and be a gentleman. Whatever she says to you, it’s your job not to let her make you mad.” 他下班回家和孩子们一起经过时，会“潇洒地摘下帽子，很有骑士风度地对她挥着说：‘晚上好，杜博斯太太！您今晚看起来像幅画。’
我从没听艾提克斯说过什么像幅画。他会给她讲一些县政府楼里的新闻，还会衷心祝愿她明天愉快。之后他戴上帽子，当着杜博斯太太的面，把我悠起来放到肩膀上，我们仨就这样在暮色中一路走回家去，每当这时候，我便觉得，我父亲虽然讨厌枪支，也从未参加过什么战争，却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即使后来这个老太太因为艾提克斯为黑人辩护而对杰姆恶言相向，杰姆一气之下把她花园里的花全毁了之后，艾提克斯还是要儿子去向她道歉，和她和好，并且每天下午都去为她念书直到她去世……
2005年，美国电影大刊《帝国》杂志票选“人民心中最爱的百大荧幕英雄”，艾提克斯位列榜首。这再次证明了一个文学作品中塑造出的形象可以给普罗大众的心理刻上隽永记忆。
一本好书给人的记忆是难以磨灭的，故事细节会被大脑淡忘，但精气神髓会融入内心，化成“气质”的一部分。我多年前读罢此书，至今难忘书里孩子的可爱和主角的铁骨。希望大家有机会找来一读，无论大人孩子，掩卷而思时，能欣慰于不妄读之的好时光。
